项庄 《语言的过分发展》
不知别人是否有这样的感觉:人类的语言(或可包括文字)实在已经过分发展,发展的超过实际需要,以致大家废话连篇,真正有用的却不过寥寥几句。
古人已云“花如解语还多事,石不能言最可人”,可见古人亦已感废话太多之苦,乃激出了这样的反动心理。到了现代,“语言艺术”已做更进一步发展,又岂止“花如解语”而已哉!
有些话,实在用不着说的太明白,甚至根本用不着语言,所谓明人不必细说,又所谓可以意会而不可言传,所指正是这种微妙的境界。
不必细说而细说,不但是说与听的浪费,而且常把事情本身搞坏了。只可意会的而定要言传,好好的情绪可能忽然坠入恶趣,岂不弄巧成拙?譬如男女相悦,若口中不断说“爱”,那还成何体统?爱情若是需要如此表白,是否还能叫做爱情就颇堪怀疑了。推而至于一切感情,大致亦服从此一规律。
以行业论,外交家大概是废话最多之人,但他们受过专业训练,能把废话说得娓娓动听,似乎胸中颇有经纬,实则多半是绣花枕头草肚皮。职业外交家至近代渐趋落伍,恐与他们说废话太多不无关系。
以人种分(根据看各国影片所获印象),中国人并非说废话最多的民族,日本人和意大利人的长气最是吓人。
以年岁分,似乎人越老说的废话越多,可能由于老人的不甘寂寞。
以性别分,女性的废话无疑多于男性,则因她们的天赋思维方式重演绎而不重归纳,乃常抓不住要点所致。
以教育程度分,知识越高者反而废话越多,知识使他们偏于修饰语言的技巧,反不如因车卖奖者之能要言不烦。
废话又分两种,一种是自知的,如在集会中致词,一百句话中可能只有三句言之有物,但被迫用九十七句废话加以烘托。另一种是不自知的,他们习惯如此,一件事必定要从盘古开天地说起,又一路横生枝节,越说离题越远,到后来每每无法回到本题,就此不了了之,于是说者与听者面面相觑。